“事實是什麽， 信或者不信其實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的立場早已註定了。”金月老虎輕輕拍了拍玄月因為緊捏石符用力得指尖都蒼白了的手：“說什麽生命天賦的權力……我們沒有選擇！

“對錯， 是非，真相， 都不重要；”

“唇亡齒寒， 樹枯葉落， 對於寄居於蘊蒼體內，由蘊蒼而衍生出的我們，保全蒼界，即是保全自己——沒有第二條路。”

“所以，你可以放棄了，我們不會被語言左右， 即使，汝之言語即力量。”

言語即力量！

湮魔臉上浮現出一絲輕淺的笑意，“發現了啊。”

到底是神魔， 哪怕是初長成， 也已與九界其它生靈有了根本性的不同。

秉承天地恩澤， 應時而誕，蕩氛清宇， 殺伐由心， 無樊籬之錮，正位清逆之神；氣運所鐘，天地眷顧，迷障難阻， 穢塵不染，自由逍遙之神……

只是，憑什麽呢？

同樣是血肉築成，為何他就要歷萬千劫，受無盡苦，方得偉力；而這時運所鐘之屬卻可事事順意，無苦無難，輕松得覆雨翻雲之能？

天道既然不公，氣運既有偏私，那他為何不能將之平滅，踏出一方新世界？！

負手擡步，湮魔一步步走向天空的兩個年青神魔：“也好，這麽久，總是僅僅幾句話就能把問題解決，我也很寂寞呀。

這蒼界的生靈明明很弱，卻還需我一一烙印，我也很煩了，不如將之輾滅，如此，才是真正省事省心。”

七十二枚石符環繞下的湮魔低聲自語著走上天空，直到與玄月與老虎齊平，才停下了腳步。

一股沈重的壓力如山一般向著玄月與老虎壓來，老虎神情凝重地松開環著玄月的手，反手將她往自己身後推，玄月卻喘著氣，頂著身上的重壓，牢牢站在原位。

老虎無奈，只能化作原形，往前踏出半步，將前方襲來的重壓擔下大部分。

目不轉睛盯著神情凝重的一人一虎的一番互動，湮魔一直淡漠的臉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興味，詭異眼眸中溢出的黑氣亦越發多了起來：“有了那個老神魔出手培育，想來你們也都被催熟了，如此，是不是也代表著，我將你們的神魂抽出來後得到的，會是最香甜的狀態？”

催熟，香甜！

玄月眸光一寒，五指一松，手中最後的九枚石符消失。

轟！

九九八十一枚石符終於完全聚齊，九為數之極，九九之數組成的渾天誅邪陣圍繞著涅魔飛快旋轉，形成一道灰色光圈，光圈閃爍，無數能量向著光圈湧入，當光圈壯大到極限，光圈驟然一縮，如同打開天地之力的鑰匙，引動整個蒼界的大勢，向著最中心處的涅魔毫不留情地傾壓而下。

嗤！

一界之力，何等沈重，哪怕渾天誅邪陣真正引來的勢十不足一，湮魔也承受不起，一口黑血頓時自其口中箭射而出。

湮魔受傷，玄月眸光一亮，只是，那口黑血自湮魔口中噴出，卻未往下墜落，而是直接撞向了灰色光圈，玄月的心頓時一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口黑血之上，卻見它撞上灰色光圈，立時被旋轉的光圈輾滅了大半，卻最終還是讓一小半突破光圈重圍，向著玄月與老虎射來。

老虎飛快張嘴，一聲長嘯，一道白光自虎口沖出，準確擋住黑血。

滋！

油滴烙鐵。

一陣輕煙過後，黑血被白光完美蒸發，無一絲留存。

“庚辛之力！”

赤色光圈中的湮魔眸光狂閃：“果然不凡。”

“結陣！”

一聲輕喝，自虛空傳出，隨著涅魔口中的凡字落音，九道身影出現在空中，與老虎一起組成了兩個同心圓，將涅魔包圍在了中間。

“爺爺！”老虎驚訝地看向外層圓環上的金月狂風：“你們怎麽來了？”

不只老老虎來了，與老老虎同來的，還有四大聖獸與他們的兒孫。

金月狂風目不瞬睫緊盯著圓心位置處的涅魔，對於孫子在這個時候還敢分心他顧忍不住抓狂：“臭小子，趕緊和你的兄弟們聯手對敵，其它的事後再說。”

兄弟們！

老虎的目光自小青龍、小玄武、小朱雀、小麒麟的身上掃過，感受著他們傳遞而來的純粹而渾厚的五行之力，本能地將之導入自己的力量循環。

站在老虎身邊的玄月二話不說，一拍虎嘴，飛快爬進了虎口，讓自己的神力、神魂與老虎的溶合在一起，以免阻礙五行之力的運行。

青、赤、白、黑、黃，五色之力循環往覆，武康城的上空，一個由生克之力形成的巨大的外圓內五角星的五靈大陣當空浮現，其光奪日輝，其勢鎮蒼穹，其力貫四方，其氣撼九洲。

這一刻，蒼界所有生靈，全都看到這座五色五靈大陣，它太耀眼，光澤蒼界所有地界，以至天上日星之輝亦為之奪，淪為陪襯。

灰色光圈內，湮魔身負蒼界十分之一的壓力，雖一動不能動，卻仍然大笑出聲：“五靈，好個五靈，本以為前路只有神魔相阻，不想蘊蒼居然還養出了五靈，好呀，好個蘊蒼，果然老謀深算，處心積慮。”

見五行大陣完美成形，金月狂風五聖獸頓時心頭一松，好在時機抓得準，不曾辜負辟神之托，將這可怕的湮魔困住了，接下來……

“起！”

一聲輕斥，五色五靈大陣一震，裹夾著一臉不情願的湮魔向著九天之上飛去——湮魔欲毀蒼界，便想在蒼界大地之上與神魔決戰，蘊蒼卻不願自己體內的世界被毀，故早早在妖族祖界聖地內培養出四靈，今日與金靈金月老虎相聚一處，終將禍亂九界的罪魁禍首湮魔困住。

武康城內，陸恒帶著陸氏全族人仰頭看著那光耀的五靈大陣向著天空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直至沒入那一片黑色雲層，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葉兒！”

陸恬不忍看堂兄淒愴憂惶的神情，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堂嫂與侄兒。

“姐姐！”陸元一臉狂熱看著天空，那裏，有他的親姐，他親眼看到她以石符困住了那個可怕的湮魔，那個讓蒼界生靈死傷慘重的魔終於被捉住了，還被姐姐和她的契約妖獸一起帶走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

驚鴻散仙踏步走進陸宅，落在陸氏族長陸恒身前：“陸族長之女身具偉力，更有大功德，族長不須憂急，在天地眷顧，令嫒必能平安歸來。”

陸恒勉強收斂心神，向著驚鴻散仙一禮，“尚未謝過散仙這一年來的護佑之恩。”

因為驚鴻散仙出手，陸氏一族就連普通人也未損失一人，與整個武康乃至整個淳熙相比，實乃一大奇跡，要知道，這一年來，淳熙人口已經減半了，身殞之人不只有凡人，更有部分低等修士也未能幸免，陸氏能一人不損，實乃大幸，陸恒此謝，卻是出自內心。

驚鴻散仙伸出手，托住欲下拜的陸恒，“不敢受族長此禮，今日若非令嫒，老朽亦要身化傀儡，為湮魔所制，此恩亦如再造。”

助人亦自助。

驚鴻散仙負手望天，他既知陸氏女與遠古神魔有關，又豈能不照顧陸家，果然，種善因得善果，他庇護武康幾千年，今日卻是得了氣運之助，於千鈞一發之際，得陸氏女之救，得望生天。

九天之上，一座高達萬丈的玉白石屋裏，蘊蒼盤坐其中，一臉笑容看著被五色五靈大陣困住的湮魔，“蘊湮，你輸了。”

湮魔冷哼一聲：“別叫我蘊湮，我名湮魔。”

“湮魔，蘊湮，不過一字之別，都是你。”蘊蒼笑意盈盈：“你當日脫離我身，而今選擇回歸，就還是蘊星一脈。”

蘊星一脈啊。

看著一臉自得的蘊蒼，湮魔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我被擒，就是輸了？”

蘊蒼輕挑眉：“難道不是？”

湮魔哈哈大笑：“雖一時不察，被一界之力困住，又被五靈大陣裹夾，但是，若說我真的沒有反抗之力，豈非笑話。”說著，湮魔慢慢轉動身體，卻見黑色神光一閃，他卻已出現在了五靈大陣之外。

五小聖獸，五老聖獸同時一驚，飛快掠動，意欲再將湮魔困入五靈大陣，卻被蘊蒼擡手制止。

卻見遠處，已脫離五靈大陣的湮魔低下頭，一臉驚異看著還圍在自己身周的渾天誅邪陣：“居然還跟著我。”

蘊蒼眼中飛快掠過一抹喜色，又很快被收斂。

湮魔低頭研究了一會身周的那圈灰線，轉頭看向金月老虎：“金靈，將那小姑娘放出來。”

金月老虎看了一眼蘊蒼，見他沒有開口，便張開了嘴。

玄月從虎口滑出，軟軟靠著老虎，看向湮魔。

“你叫玄月？”湮魔非常感興趣地看著那小鳥依人的小姑娘，“你這渾天誅邪陣有些意思。”

玄月的手下意識揪緊，此時，她已明白，這湮魔根本不是什麽入侵的異種生靈，分明是與蘊蒼同等級的生靈，只是她不明白，這湮魔表現出的力量與蘊蒼差距為什麽這麽大，他連蘊蒼教導出來的生靈也無法輾壓，又憑什麽讓蘊蒼忌憚，還弄死了蒼界無數生靈？

湮魔看了一眼玄月，卻未等她答話，直接伸出兩只手，握住了身周的灰色圓圈。

繃！

如鋼筋被扯斷，灰色圓圈在湮魔的手中變成了一圈石粉灑落。

叮！

一聲輕響，一滴黑血灑落，和入石粉之中，與石粉一起巧沒聲兒地一起湮滅。

攤開手，看著掌中幾可見骨的傷口，湮魔帶著一臉怪笑，擡頭看向蘊蒼：“在你的神魂空間內，還能將我傷至如此程度，蘊蒼，你牽引來的到底是助手，還是克星？”

蘊蒼的目光一閃，“蘊湮，你不須離間，我體內之生靈，由我蘊育，自然是我兒女，天然便是我助手。”

看著蘊蒼閃爍的眼神，湮魔哈哈大笑：“你害怕了，蘊蒼，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即使你將我吞噬，這後來的狼也能讓你不得安寧，偏偏，這狼還不是一只兩只，是一個星球的生靈，蘊蒼呀蘊蒼，你給自己制造出的，可是天敵啊，哈哈哈哈……”

沒搭理狂笑的湮魔，蘊蒼的目光落在了緊靠著老虎的玄月身上：“來，玄月，告訴我，你這大陣的組成。”

玄月眨了眨眼：“以渾天石為基，以神力為刀，刻印驅邪陣圖；九塊渾天石可組小陣，九小陣可組一大陣。”

“渾天石？”

看著老虎自動自發掏出的四方形渾天石，蘊蒼臉上神情頓時一松：“原是我的乳牙。”

轉頭看向停止了大笑，一臉便秘之色看著渾天石的湮魔，蘊蒼輕笑：“蘊湮，你被我的乳牙傷了。”

看了一眼一臉怯怯的玄月，掃過一臉凝重的老虎，湮魔未再多語，只是冷哼一聲看向蘊蒼：“你吸收眾生之智慧，而後有了我的誕生，你懼我之力，欲抹去我的靈智，我這才與你大戰後自你的世界逃出，而你，卻放任我落入湮星，由得我肆虐，當湮星湮滅，我才發現因為造孽太過，星球的怨力反撲，以至我根基受損，此方宇宙，能修覆我根基的，唯回到你體內一途……我以星核殘體為載體，成功回歸，只是，我之實力，已大損，再經你體內眾先天神魔輾軋，最後，我居然只逃脫得一點真靈——蘊蒼，我而今才想明白，當初，我在湮星能肆意造孽，其實是因為你壓制了湮星，我才會毀了湮星，可是？”

蘊蒼嘆息：“你欲奪一星之力塑體，我助你一臂之力，難道錯了？”

湮魔的臉一陣扭曲：“若無你出手，我興許就成功了，正因你出手壓制湮星，讓他留下了過多的生命力，才會在最後我吞噬星核時兩敗俱傷，蘊蒼，你就那麽想吞噬我？”

“你分裂自我，自該與我溶為一體。”蘊蒼低頭看著湮魔，臉上再無一絲慈和笑意：“你的力量我不需要，我只要你的真靈，所以，我以一星為棋，將你重創，蘊湮，你的湮之靈，我一定要得到。”

“湮滅之力！”湮魔慘然而笑：“這本不是蘊星一族應該掌握的力量。”

“應該？”蘊蒼冷笑：“什麽是應該？難道我蘊星一族就應該蘊養星辰，不求回報？憑什麽？”

“是啊，憑什麽呢？”湮魔自語：“憑什麽我誕生後就要開始躲躲藏藏，歷盡千辛萬苦，還是不曾躲過你的算計？憑什麽就是我被吞噬，而你卻可以萬古長存，主宰宇宙？”

蘊蒼低頭看著失神的湮魔，眼神冰冷無情，他沒管聽到了一切的十聖獸與玄月，在他的神魂空間，這些生靈的生死不過在他一念之間，有何值得顧忌。

他最在意的還是湮魔，這個他等待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果實，刻印了湮滅一顆星球力量的真靈，終於可以吸收了。

看著蘊蒼張嘴一口將湮魔吞了下去，玄月只覺渾身冰寒，這種萬古密辛，他們聽到了，還有活路嗎？

老虎將瑟瑟發抖的玄月攬入懷中，轉頭看向自家爺爺。

金月狂風臉色鐵青，與其餘四聖獸目光一碰又很快分開，而今的處境，已經由不得他們了。

冥海上空

辟帶著蒼界九散仙與八新生神魔，以身為基，組成渾天誅邪大陣，引一界之力，將冥海海水全部挪入了虛空。

看著沒了海水後只剩下一個巨大盆地的冥海，辟久久無語。

“辟神，咱們接下來做什麽？”驚鴻散仙見辟一直沒有行動，忍不住開口催促：“湮主還等著我們助力呢，您就別只顧著傷懷了。”

傷懷呀！

辟輕笑了一聲，伸出手，向著下方用力一推。

無量泥土向著冥海邊沿翻卷而去，很快在冥海邊堆出了幾座千米高的大山。

當九座大山成形，冥海底，現出一排排排列整齊，似陷入了沈睡的二千九百九十九位神魔。

“三千神魔，而今只餘我一個了啊。”辟擡腳踏入盆地，從兄弟們的屍身邊一一走過，停在了最後踏空離去後再無音訊的八位兄長們身邊。

“果然，你們也都神魂破碎，只餘殘軀了。”

辟苦澀地伸出手，將八位兄長自盆地之中搬出，挪入混沌空間，他們三千神魔誕生於混沌，最後也該歸於混沌，以身為基，鎮蒼界氣運，實在不該是他們的歸處。

當二千九百九十九位神魔之軀被挪空，玉白石室內的蘊蒼身體頓時一震，連帶著整個玉白石室亦一陣劇烈震動。

原本完滿無一絲裂隙的玉白石室在這劇烈震動中，出現九條丈寬的縫隙。

看著突然出現的裂縫，十大聖獸沒有一絲遲疑，飛身而出。

自玉白石室逃出，玄月回頭再看，卻哪裏有什麽玉白石室，他們身後，分明是一片深邃的黑色星空。

而他們身處之地，亦是星空之中，根本不在蒼界之中。

老虎的尾巴緊緊纏著玄月，唯恐他與自己失散，五老聖獸與四小聖獸亦面面相覷。

“到底發生了什麽？蒼界呢？”

“蒼界！”一個熟悉的聲音自眾人身後傳來。

眾人齊齊回頭。

“湮魔！”

玄月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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